张伯礼

“人民英雄”国家荣誉称号获得者

中国工程院院士

医学的目的是随着人类发展而变化的。早期的医学主要是为了解除痛苦，现代医学发展到二次大战以后基本就是治病救人，延长生命。到了现在，特别是本世纪以后，新现代医学的目的是发现和发展人的自我健康的能力，以维护健康为主要目标。医学发展100多年来，大概经历了上述三个阶段，并形成了从救死扶伤到防病治病到维护健康三个任务。我国现在患慢病人口超过2.6亿，占了死亡因素的80%以上。刚才相关领导详细介绍了健康中国建设，并围绕15个专项行动进行了系统的介绍。目前，我国既面对着发达国家的卫生健康问题，也面对着发展中国家存在的问题。但是在中国，我们有中医药的优势。

有着几千年历史的中医药，在维护人民健康，促进民族繁衍当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中医科学院成立60周年贺信中谈到中医药是祖国古代科学的瑰宝，也是打开中华文明宝库的钥匙，中药振兴发展迎来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机，希望广大中医药工作者切实把中医药这一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继承好，发展好，利用好。这封信对广大中医药人也是极大的鼓舞。中医和西医是两套医学，没有谁先进谁落后之说，都是站在不同的视角来关注人体的健康，都是为了人体的健康，只是观察的角度不一样，二者各有优势，应该优势互补。我一直在强调，中国有两套医学，是中国人的福气。所以如何发挥两者之长，优势互补才是关键。

中医药虽然古老，但理念不落后。现在谈的最时髦的系统科学、精准医疗、预防医学、组合药物等专业，中医也早在几千年前就提出来了：天人合一、整体观念、辨证论治、养生保健、复方治疗等等。所以我们说中西医理念是一致的。中医的基础理论历久弥新，不变的是它的哲学基础，因为哲学思辨的方法是辨证适用的，变化的是中医理法方药。辨证论证的观念，几千年来是一脉相承的，随着时代、气候、生态环境及生活水平的变化，疾病证候特征是变化的，故具体的每一个病，每一个处方，每一个药的研究都是与时俱进的，不断变化的。以不同时期冠心病证候类型为例，上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再到本世纪前十年，不同的时代，证候变了，从气滞血瘀到气虚血瘀再到痰浊血淤，证候变随之治也变、方也变、药也变，这是推动中医药自身进步的内生动力。中医一直在发展，养生保健方面更有优势。中医讲，“上工治未病，中工治欲病，下工治已病”，真正的上工是预防疾病。中国的养生文化是世界独特的，中医的养生源于《黄帝内经》，顺四时而适寒暑,和喜怒而安居处，节饮食而慎起居，疏五脏而通经络。这是2000年前总结的一些规律，现在看依然适用，四季养生，节气养生，包括节气防病。

中医药产业发展，也与时俱进。整个中药产业在快步上升，形成了一些大的品牌，在经营药品都有保健品，并且也有很多好的品牌，形成了庞大的健康产业。2009年，科技部组织专家到中药现代化产业基地验收，我曾去了21个省，在验收的过程中发现，健康产业已悄然形成，所以考察组向国务院进行了报告，希望支持健康产业，特别是中药大健康产业的发展，国务院很重视这份报告，组织了专门的调研专家进行论证，最后出台了《国务院关于扶持和促进中医药事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务院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意见》等文件。中医药产业规模在2009年的时候达到了7000多亿，2013年达到12000亿，目前已经达到了将近三万亿。

中药在重大疾病救治中也有自己的特色。中医这次抗疫的贡献，主要有四点。第一，“四类人”集中隔离，服用中药。在开始阶段集中隔离，普遍服用中药，有效阻断了疫情的蔓延进程。第二，中药进方舱治轻症、普通型患者。江夏方舱进行纯中医的综合治疗，经过中医治疗的564位患者，没有一个转重的，出舱以后没有复阳的。普遍服用中药以后，转重率明显下降。第三，重症患者进行中西医结合救治。中西医优势互补，中西结合救治重症效果突出。上了呼吸机了，但还有很多问题解决不了，如血氧饱和度低、肺部感染控制不佳、抑制炎症风暴等，但中药来配合治疗，效果明显。第四，在患者恢复期开展中西医结合康复治疗。中医的原理是免疫调节对早期的康复作用很大，现在我们正在总结一年的康复数据，目前发现我国康复做的总体比国外好，总的情况都很乐观。中西医结合、中西药并用是这次疫情防控的一大特点，也是中医药传承精华守正创新的生动实践。今后，我们还要加强研究论证，进一步总结治疗本次疫病的理论和诊疗规律。

实际上中药对很多的病都有效，平常的对一些重大疾病、慢病、老年病都有效。我和团队做了心血管病的循证评价研究，组织全国88家医院开展了中成药芪参益气滴丸对心肌梗死二级预防的研究，与阿司匹林相对照做了一些药理实验，结果显示其与阿司匹林疗效相当，对阿司匹林产生抵抗的患者则用该中药会更好一些，且有促进斑块稳定，防止左室重构的作用。心血管疾病最大的难点就是老年心衰的治疗，而在这方面恰恰使用益气活血强心复脉的中药有效。所以相关研究结果发表在美国心脏病学会杂志上，并评价说古老的中药为衰老的心脏打开了希望之门。上世纪末世界卫生组织召开的亚太区的一个会，提出世界要以开放的头脑接受传统医药，而传统医药要被广泛接受，依赖于疗效的肯定，其中的关键环节在于研究方法的科学性。关键是疗效要有证据，而且是高级别的证据，证据要有科学性。我们团队把近几十年来中医药研究的证据都收集起来建成了数据库，里面涉及到1500多种中成药，有随机对照的8万多篇论文，有4000多篇荟萃分析，还有130多种中药注射剂，有RCT（随机对照试验）的研究一共将近3万个。对每一篇研究都按照证据强度分为几个级别，再结合临床专家的意见综合评价，每年发布一些药的科技含量、临床依据的排行榜等。我们还在2019年成立了核心指标集研究中心，这个很重要。以在武汉治疗新冠肺炎的工作为例，控制核酸转阴的时间，退热的时间，机械通气的时间都是评价指标，但都不是最关键的指标，最后确定转重率是关键指标。经过和英国利物浦大学等国外研究机构共同商量，研讨最后该结论也被世界卫生组织接受，现在世界上也主要把转重率作为新冠肺炎治疗的一种主要评价指标。

中医和西医相互补充、协调发展是我们的显著优势。两套医学优势互补，可以更好地服务于健康中国建设。中医药能力和可及性的提升是一件大事，当面对突发疫情，没有特效药，没有疫苗，我们还可以依靠中药，中医只要知道证候就能辨证施治，先守住生机保住性命，控制住疫情的蔓延，为疫苗和特效药的研发赢得时间。这非常宝贵，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不可忽视。从去年开始我呼吁传染病法要把中医药纳入，中医药要有知情权、参战权，为的不是给中医药争名争利，而是给民族争一个生机，这点非常关键。